很难让他梦圆
奥体河的两边，水葫芦草越长越茂盛，一直向河中心漫延。几天前，河道清洁人员将南侧彻底清理干净，北侧靠近岸边的水面，还留存着一米左右宽的绿茵茵“草坪”。
河里有很多鱼，有的鱼儿喜欢吃草，有的钻进草的下面乘凉。初秋时节，早晚比较凉爽。不少垂钓爱好者都集中到河的北岸，安稳地坐在小凳上，静等鱼儿上钩。若是日上三杆，开始照来烈烈的阳光，他们要么找棵大树，要么撑着大伞，有片阴凉，就避免太阳的直晒。
南侧有个凉亭。亭里，坐着一人。他姓凌，身穿工作服，头戴安全帽，靠在那，悠闲地吸着烟，看着河对面。那好几个人的面前，摆着两根长长的鱼杆。总有个把小时光景，能看到鱼在水面来回游动，却不上钩。那一排鱼杆，久久都不见丝毫动静。
老凌的家乡在安徽颖上县润河镇，位于县城西南部约20公里处的淮河左岸，东与半岗镇接壤，西南以淮河为界，隔河与霍邱县相望。
他家在润河镇淮河村，那个村庄，有一千多户人家。绝大部分人都姓余，村名原叫余庄旺，由于解放前出了个地主恶霸是姓余的，到了新社会，要改村名，考虑紧靠淮河，就叫淮河村。在集体经济时期，一个淮河村就是一个大队，分为十个生产小队。
颖上是平原地带，一个村庄就是一大片。余庄旺，是个寄托着族人希望的村名。这样一个大村庄，几千口，曾经全是一家人。
过去，村里的一切，都是族长说了算，他要负责对村民的日常管理，同时掌管着本族百姓的生杀大权。哪家小媳妇不守妇道，或者谁家孩子惹了祸，还有在外当官不廉洁成了败类，都由族长召集村里有威望信的人一起开会，决定相应的处理方式。
因为老凌的祖辈倒插门，余庄旺村多了个凌姓。但规定，生下的孩子中，只能有一个男孩，女孩尽管生。所以，凌家一直单传。解放后，老凌父母成亲，才生了他。
老凌今年六十岁。到他这一代，已是新社会，他生了两儿子，算是破了规矩。第二胎时，本想要个女儿，哪知又是儿子。在皖北农村，孩子如果不好好念书，十多岁就走出校门，下地干活，出门打工。按照父辈的要求，必须早早地成家。
“我大孙子已经工作了，马上要谈对象，很快就会结婚。”他笑着说。在城里，像老凌这般大的人，操心的还是儿女成家的事情，而他的孙子却已到了成人的年龄。
在南京，老凌是带着两个儿子在地铁七号线工地上工作。“他俩原来都在厂里打工，挣不了多少钱。后来，我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，花几十万买了台挖掘机，我们出机器出人，相当于让地铁公司租用。一年结一次帐，到年底，能拿到一百多万。”他笑着说，“反正我就是平时在这里的开销，三个人一年要花十几万。公司结账给的款，让他们兄弟俩平分，我一分钱都不要。”
地铁公司应该管吃管住，开销怎么要那么大呢？“住的地方是有，吃也有食堂，但那个菜我们吃不惯，一日三餐都在外面饭店里吃。每晚要来点酒，三人分一瓶不够，一般两天喝三瓶。吃过晚饭，冲个冷水澡，就回宿舍睡觉。”
“在我们老家，孩子十七、八岁，家长就要张罗着请媒人帮找对象，二十岁左右都要结婚成家。如果到了二十七、八岁，肯定不好找。”听老凌介绍，他已经有了五个孙子。
大儿子生了三个小子，第二胎就想要女儿，不是的，又生了一个，还是男孩，后来就不敢再生了。小儿子也生了两个，第二胎同样是想要女孩，可就是没满足自己的心愿。
大儿媳在镇上学校食堂烧饭，小媳妇在学校当老师。孩子生下来，就丢在家里给奶奶带。一个人带那么多小孩，肯定很辛苦，但老凌不这么认为：“就是给他们弄点吃的，有啥辛苦？我们在外面挣钱更不容易。”
老凌的大孙子初中没毕业，就跑外面学厨师了。大儿子家另外两个小孩也不爱学习，要不了几年也要出来打工。
他小儿子会不会响应国家号召，也生个三胎？兴许能添个孙女。“小媳妇不肯生了，我们也没办法，她说如果生出来还是个男孩，将来日子怎么过啊？”
好在老凌家小儿媳是老师，对自己两个孩子的学习抓得很紧。抓得越紧，自然就会感到有压力。在老师的眼中，如果孩子在学习上培养不起来，哪怕将来当再大的老板，挣再多的钱，应该还是没什么出息。
而老凌，因为头脑灵活，能抓住时机，敢于投资，购买机器，与两个儿子一起，承接地铁公司交给的任务，获取相应的报酬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……
至于孩子愿不愿意学习，仿佛跟他没任何关系。他本身没文化，认为只要肯动脑，不偷懒，有体力，就能把生活过好。
而当年，因为计划生育抓得很严，不让老凌生三胎。“我们当时想生个女儿，就是没能如愿。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，笑着把安全帽脱下来，扔在旁边椅子上，脑袋已光，只剩下几根白发。
如今，老凌做梦都想有个孙女，看样子，两个儿子也很难让他梦圆。他的双眼不由地凝望着河对面，看那些老人，安然而坐，至于半天是否能钓到一条鱼，都没关系。他们，消遣的是时间，日子过得多么悠闲。
（2021年9月11日）
